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045章 餘威

關燈
第045章 餘威

預料中的山雨欲來並沒有來, 玄鵠摸了摸自個下巴上的青胡茬,轉身就要走。

臨出門前,卻被李熙喊住。

玄鵠回頭, 聽見李熙指著那大氅對他說:“好玄鵠, 別賭氣, 再好的棉衣也抵不過皮貨暖和, 你每日奔波在外, 不要凍著, 趕快拿它去改件方便活動的窄袖袍子穿。”

玄鵠楞了一下, 說:“嗯,知道。”

那大氅, 竟是李熙為了他討的。

-

這一夜過得雞飛狗跳,隔天天一亮,主仆兩個湊在一塊用過飯, 出門各做各事。

李熙身上背著禁令,出行不得騎馬, 靠兩條腿跑到地方時,裴懷恩已面色不愉地等了他許久。

昨夜寒冷, 裴懷恩僅著單衣從城西到城東,雖然讓十七喊來馬車,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著了涼。

李熙能屈能伸, 見勢不妙先低頭,一溜小跑到裴懷恩身邊,拱手說:“廠公,是我太貪睡。”

裴懷恩低頭撥著玉扳指, 沒看他,當先一步往前走, 李熙會意地跟上。

宮裏各處都被打點好,李熙跟著裴懷恩慢悠悠地穿過宮墻宅道,聽裴懷恩說:“得了新衣裳,怎麽也不見小殿下穿。”

李熙就說:“差人去改窄袖了,寬袍大袖的,穿了不好戴刀。”

說完又想起玄鵠昨天夜裏提醒他那些話,摸了摸鼻尖。

有些事,不說註意不到,一旦經人說出來,從前的種種細節就都能合上。

若是、若這裴懷恩如今當真對他有了一些……

那這可是天大的好事!

和那些打小就被養在宮裏,讀聖賢書,學禮義廉恥的皇子公主們不同,李熙在邊關野蠻生長這些年,雖說有邵毅軒坐鎮,該學的本事一樣沒落,可也實打實地跟那些兵痞子們混出了些沒臉沒皮,一點也不懂什麽叫“士可殺,不可辱”。

就說被人打主意這事,若是換在他的哥哥姐姐們身上,一定就會認為這是奇恥大辱,但李熙不,李熙是個從爛泥地裏摔打出來的小滑頭,早在大滄便見識過這些。

還記得當年,大滄太後的侄子也相中了李熙的臉,想跟李熙好,卻被李熙看出那就是個喜歡附庸風雅、凡事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的酸貨,於是便一面從那邊撈著好處,一面又把應承的時間往後一拖再拖,借口搪塞過去。

是以在裴懷恩這也一樣,昨天夜裏,李熙在聽見玄鵠那麽提醒他之後,第一反應不是惱怒,而是歡喜。

歡喜自己終於又有了些籌碼。

這麽想著,就見裴懷恩忽然在他前面停下來,轉回身來看他,有些狹促地出聲問:

“在想什麽,問你話也不回。”

李熙應聲擡頭,腦子裏還在亂七八糟的轉,面上卻說:“……沒有想什麽,只是頭一次到後宮來,心裏緊張。”

裴懷恩一言不發地垂眼看他,像在辨真假。

裴懷恩說:“緊張什麽,寧貴妃與你的母妃姐妹情深,過會你們見了面,她一定不會虧待你的。”

話說到後面就帶了笑,隱隱顯出一絲帶著瘋勁的期待來。

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於寧貴妃而言,李熙就是那個令她夜不能寐的變數,莫說親眼見到,就是從旁人口中多聽到一點兒有關他的消息,寧貴妃也會憂慮的睡不著覺。

李熙、李熙——這兩個字便如跗骨之蛆,時刻都在提醒著寧貴妃,讓她牢記自己當年是如何的膽大妄為,竟敢私下買通欽天監,犯下那樣不可赦免的欺君大罪。

其實寧貴妃很早便想除掉李熙了,起初同裴懷恩說,裴懷恩也是默許了的,若非後來事情生變,以至於讓裴懷恩對她的左右搖擺很不滿,更怕她腦子一熱,便點頭答應齊王的建議,李熙這會就該是一捧灰。

不過事到如今,從前種種皆不重要,裴懷恩只要一想到寧貴妃過會看見李熙時的臉色,就已經忍不住想笑了。

福順說得對,這李熙就是他的福星,有李熙在,不怕寧貴妃不聽話。

因為在承乾帝駕崩前,只要寧貴妃妄圖與他為敵,他便可用李熙做威脅,警告她小心當年的舊案,至於這駕崩後麽……

屆時他六部盡攬,又有戎西的兵權在手,對外還有什麽可害怕。

再說李熙這個小團子本身,裴懷恩其實並沒放在眼裏過,甚至覺得如果沒有他的指引,這團子肯定就什麽都查不出來了。

況且這團子又軟又乖,說話又好聽,討人喜歡的很,太早死了豈不可惜。

另外與寧貴妃的“情意”倒在其次,經此變故,往後估計也難續上,所以當務之急是借寧貴妃牢牢拿捏住她那個好兒子,畢竟晉王倒臺後,齊王便是儲君的最佳人選。

抱著這樣的心思,裴懷恩對待李熙越發和善了。

說話間已到了辰時,天色陰沈沈的,頭頂枯瘦的枝杈被風吹斷,李熙看著裴懷恩往前邁步,伸手搭上他的肩,一字一頓地對他說:

“小殿下不要怕,莫怕,萬事都有我在。”

-

晉王府的匾額已經被拆了。

日上三竿時,李長樂從轎裏下來,守在晉王府門口的幾個士兵見了她,匆忙向她行禮。

領頭的說:“殿下恕罪,掌印今日進宮去了,我們都尋不到他。”

李長樂擡手,站在她身旁的大侍女春憐便笑吟吟上前來,從袖裏摸出一包裝了金豆的小布袋。

春憐把金豆兒分給看守,轎聲笑道:“眾位不必緊張,我家殿下是最懂規矩的,既然掌印不在,那便不見了,只是我家殿下前幾日來,見裏頭那人的棉衣破了,便想送件新的給他穿,還望……還望你們能通融一二,替我家殿下把這衣裳送進去。”

送出去的豆兒都是純金,一顆就有小指肚那麽大,領頭的拿人手短,一聽只是送衣裳,也不好再攔,就點頭說:“殿下客氣了,這也不是什麽大事,請殿下把衣裳放心交給我們吧。”

春憐松了口氣,轉頭看向李長樂,見李長樂極不耐煩地再一擡手,喊人遞來包裹。

棉衣易手,領頭的要檢查,作勢就要把它抖落開,李長樂見狀大怒,厲聲斥道:“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!亂摸什麽!休要弄壞我的金絲棉衣!”

春憐在旁緊張地捏拳,一錯不錯盯著那棉衣衣領,聞言也連忙勸,“是、是啊,幾位大哥當心些,莫用力抖,這棉衣可是由我家殿下親手縫制,金貴得很,一針一線都損傷不得。”

領頭的對此充耳不聞,手裏動作沒停,到底還是當著李長樂的面,把那棉衣抻開來,使勁抖了抖,抖得衣領都有些崩線。

李長樂急了,正欲再開口斥,卻見他們已就此收手,重又小心翼翼地把衣裳包起來。

“上面的旨意,凡一切進出物品都要檢查,並非我們故意為難您。”

裴懷恩不能得罪,昭平公主卻也不好惹。半晌,那領頭的見李長樂發怒,又忙不疊跑過來安慰她,拱手賠笑說:“殿下莫怪,知道殿下掛念弟弟,這就把衣裳送進去了。”

李長樂的臉色時青時白,勉強忍著才沒有發作。

春憐見勢不好,就開口幫她打圓場,說:“好了,好了,大夥兒都辛苦、都辛苦了。只是有一點,我家殿下可以體諒各位的辛苦,也請各位多多體諒我家殿下的關心則亂,還有惠妃娘娘的憐子之情。說到底,咱們今天為著這點事在門前爭吵不光彩,也落了皇家顏面,所以……所以還請各位多幫幫忙,別把殿下方才攔著不許檢查的事說給掌印聽,使掌印徒增煩惱——畢竟也沒真查出什麽不是?”

春憐生得俏麗,姿態又放得低,看守們被她哄得連聲笑,紛紛起哄說:“這有什麽!憐妹子一句話的事兒,我們都聽憐妹子的!再說我們哥兒幾個也認為掌印管太寬,這大冬天的,哪有連衣裳都不許送的?”

春憐以袖掩唇低低地笑,李長樂性子傲,不愛聽他們在這周璇,甩了袖子憤然離開,高聲喊春憐跟上,春憐便追上去,裝著沒聽見自己身後那兩聲哨。

軟轎很快被擡起,春憐是近身侍女,可以同李長樂一塊坐轎。

回府的路上,李長樂怒氣未平,皺眉喊春憐把暖手的銅爐拿給她,咬牙切齒地說:“這個不男不女,賣主求榮的狗東西,怎麽看得這樣嚴。”

春憐就低眉順眼地安慰她,說:“殿下莫要氣壞了身子,消息能進去便好。再說眼下局勢瞬息萬變,咱就還是聽娘娘的,凡事小心應對,別再跟他們硬碰硬。”

李長樂不服,殺氣騰騰地半瞇起眼,說:“對,你說得對,消息能送進去便好,就算被圈禁,也不好真放阿蠻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,毫無準備……嘖,待有朝一日,我定要將那不知好歹的狗奴才碎屍萬段,挫骨揚灰!”

頓了頓,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般,轉頭問春憐,“對了,聽聞李霽最近又從父皇那兒領了不少新差事,是也不是?”

春憐就點頭。

“確有其事。”春憐說:“但殿下也不必對此太擔憂,聽聞皇上的身子,似乎一日比一日好了。”

李長樂冷哼一聲,攏指抓緊懷裏雕了仙鶴的小銅爐。

“你懂什麽,如果真讓李霽按部就班地把這些差都辦完,到時就晚了!再說放眼整個宮城,就屬那李霽與阿蠻積怨最深,旁人若得勢,阿蠻尚且還有機會翻盤,可若讓那李霽得了勢,阿蠻不僅毫無機會,恐怕就連生路也沒了!”

春憐聞言怔住一瞬,有點著急地湊到李長樂身旁,繞著手指問:“那、那要是這樣的話,殿下,我的公主殿下!我們接下來可怎麽辦吶!莫說是對晉王殿下,依奴婢看來,就是對您,齊王殿下那邊也未必肯手下留情呀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